第 一 集 (上)

參與寫作:《江南鹽幫》之 bluesun、蓉兒1231、凌霄、天使禁獵區
校對 / 配圖:jiamin

《緣 起》

  藍天,艷陽,滿山青翠,牧笛悠揚。
  一個捕蛇人躡手躡腳地向獵物靠近,猛然揮鋤,抓蛇,接著剖腹,取膽,一氣呵成,無情而熟練。轉過身,驀然發現追尋半日的寶貝──那條通體晶瑩的小白蛇就在身旁。心喜,再度屏氣,出手!一邊的小牧童聞聲放下牧笛,抬眼望去,只見捕蛇人正自得意,再看他手中的小白蛇,因被拿了七寸,已是掙扎不得。
  眼見白蛇即遭剖腹之禍,小牧童甚是不忍,上前懇求:「老公公,求求您放了牠吧,牠好可憐。」
  捕蛇人聽他說得天真,不覺好笑,指著自己道:「好可憐?我才好可憐呢!我告訴你,我為了牠,爬了半個山,全身都濕透了,而且啊,我口裡也冒了煙。我現在,就要取牠的蛇膽。」說著拿了尖石便要動手。
  牧童趕忙拉住他的手臂:「哎,老公公慢一點!」低頭到自己挎著的竹籃裡取過一枚蜜桃,「您不是出了汗口渴嗎?喏,這是我剛採的水蜜桃,您嘗一個吧。」
  捕蛇人料不到他會這麼說,還當真遞來一個

蜜桃,一時間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。小牧童有心救蛇,見他猶豫,一個勁兒地只把桃子往他手裡塞。那人光顧著應付他,抓蛇的手力道不免鬆懈,冷不防小白蛇突然發難,反身對著他的手背就是狠狠一口。這一下吃痛,他大叫著一鬆手,蛇已趁機逃脫竄入草叢。
  「你看看看……蛇也跑了,也被咬了一口……」捕蛇人又急又痛,一邊抱怨一邊忙著吮吸傷口。
  小牧童眼見白蛇躲過厄運,滿心歡喜,笑嘻嘻地:「老公公,您不要生氣嘛,您吃蜜桃,我給您吹笛子,怎麼樣?」
  捕蛇人聞言,心裡有氣卻無處發,只好無奈地咬一口唯一還在手裡的桃子:「吹笛子?……這個……好吧,你吹。」
  牧童舉起笛子湊到唇邊,悠揚的笛聲再度響起,這一次,更添了幾許歡快。
  捕蛇人回過神來,但覺蜜桃香甜多汁甚是解渴,便也不惱了。只是望著小白蛇逃脫之處,心有不甘:「小白,你跑不了的!哼!」隨即往那個方向追去了。邊上不遠處,小白蛇在他離去之後緩緩滑下樹幹。

  小牧童眼見他離去,蹲下身子繼續與老牛戲耍,忽聽有人喚:「牧童哥!」忙起身四顧找尋:「誰啊?誰在叫我?」那人又喚一聲,牧童尋聲走近,才見樹後有一白衫小女孩正探著半個身子,細看卻不相識,便問:「你?你是誰?」
  小女孩不答,只道:「謝謝你哦,牧童哥。」

  小牧童奇怪:「謝我什麼?」
  「救命之恩哪。」小女孩眨了眨眼。
  小牧童越聽越糊塗:「我救了誰?沒那種事啊。」
  小女孩並不解釋,卻一臉鄭重其事的關照:「你記住,我以後會報答你的。」
  牧童聞言笑,只當她是玩鬧,道:「你是不是在開玩笑?告訴我,你是誰?」
  小女孩:「我姓白。」
  小牧童見她孤身一人在山間,微覺奇怪,伸出手:「白?你大概迷路了吧?走,我送你回家。」
  那姓白的女孩微微一驚,往樹後躲了躲,拒絕他的好意:「不,我不能跟你去。」再關照,「你走吧,我們後會有期。」說著一矮身不見了蹤影。

  小牧童還想要喚住她問個明白,卻再也找不到人影,搔首不解,只得返身牽了牛下山。大樹之後,白衫的小女孩卻又探出頭,對著他的背影淺淺一笑,亦自轉身離去。葉搖枝晃,簌簌作響,只見草叢中一條通體晶瑩的小白蛇鑽入林間深處。


《幻 化》

  一千七百年後。
  驚雷乍響,雲霧翻騰。一條銀光閃亮的白色大蟒穿過雲層飛旋到林間,昂首吐信,吞入山石上供放的靈珠。翻躍,扭轉,一擺尾,千鈞重擊將山石擊得粉碎。繞著巨岩盤旋,白蟒漸漸顯出人形。蛻盡蛇皮脫胎換骨,初入塵世,眼

神宛如嬰兒般澄明,神色間盡是新奇驚喜。低頭看一眼身上,再看看丟棄的蛇皮,輕吹一口氣,纖指一動,轉身,但見白衣白紗裙裾飄飄,好一個嬌美的娘子!那娘子回望一眼,旋即飛身下山。

  不多久已是來到了峨嵋山頭,低頭望去,只見成群的信徒正結隊上山。
  〔情仇愛恨調〕
  救苦救難(嗨喲)觀世音(嗨喲),
  峨嵋金頂(嗨喲)現金身(嗨喲);
  善男信女(嗨喲)來膜拜(嗨喲),
  慈航普渡(嗨喲)有緣人(嗨喲)。

  那白娘子隱了身形,隨眾人一路虔誠膜拜,至山頂佛殿前進香。抬眼間,見殿頂一道金光從天而下,忽現觀音真身,法相莊嚴,蓮座兩旁隨侍龍女善財。一干人等慌忙下拜,娘子得見菩薩,歡喜不已。
  觀音在眾人之中瞧見娘子,知她並非常人,緩緩問道:「下跪何人?」

  娘子抬頭朗聲回答:「青城山下白素貞,叩見大士。」說著又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。
  觀音見她禮周,心下甚喜,問道:「你有何心

願,要求於我?」
  素貞手持柱香,徐徐道來:
  〔前世今生調〕
  青城山下白素貞,洞中千年修此身,
  勤修苦練來得道,脫胎換骨變成人;
  一心向道無雜念,皈依三寶棄紅塵,
  望求菩薩來點化,渡我素貞出凡塵。

  觀音聽她言辭懇切,點頭讚許:「善哉,善哉,難得你有這一片皈依三寶的誠心。」心中一算,已是明白,好意提醒,「只是,你塵緣未了,又如何能白日飛昇呢?」
  素貞神色堅決,自信而答:「弟子此心已定,眾念皆寂,任何塵緣,都願割棄。」

  觀音反問:「塵緣可棄,恩情難忘。你尚欠人間一樁深情,難道就不思圖報嗎?」
  素貞頓時語塞,想起自己千年來確實有心報恩又不得其法,始終引以為憾。此時菩薩問起,趕忙答道:「弟子也知道報恩之道,只是,已經事隔千年,茫茫人海,又如何報法呢?」
  觀音見她心誠,點頭微笑:「善哉,善哉。」

  〔三月三日是清明調〕
  三月三日是清明,清明時節雨紛紛;
  有緣千里來相會,須往西湖高處尋。

  唱罷便不再多言。
  素貞得了這四句箴言,記在心中,又默念一遍,卻是不明白其中含義;待要再問,觀音卻只道:「天機不可洩漏,你自求多福吧。若有苦難之時,再來尋我。」迅即金光盡收真身已去,留下素貞跪在那兒兀自不解。


《遭 劫》

  而此時,西湖邊的錢塘縣內,知縣楊大人正自焦頭爛額;自己管轄之地的庫銀竟然被盜,而且因為遲遲不能破案,連皇上都驚動了,親自下旨要嚴辦此事,這讓他如何不急?招來縣內捕頭李公甫,又是一頓臭罵。罵完了,想起此案的蹊蹺之處,搖頭歎氣:「唉,庫門未開,庫鎖未啟,居然庫銀會不見了!這……這要是傳出去,還真是個笑話!」
  他的話音剛落,便聽一女子接口:「這有什麼好奇怪的!」
  說話間,簾後走出一人,鳳眉細眼桃紅衣衫。楊知縣忙迎上前去,叫了一聲:「夫人。」垂首聽訓的李公甫也忙喚:「三姨夫人。」那婦人卻不理他們,只顧自己講得起勁:「虧你們一個是大縣

官,一個是捕頭,兩個大男人怎麼連這點小道理都想不通啊!」楊知縣素日懼內,此時聽她指責,賠笑問了。那婦人得意洋洋地道:「庫門未開,庫鎖未啟,庫銀就丟了,這……分明就是出了內賊了嘛!這還想不通嗎?」

  捕頭李公甫大吃一驚:「啊?內賊?」那楊知縣卻如領聖旨,馬上轉頭吩咐:「李頭,我三姨太說的話很有道理。本縣現在,寬限你半個月之期,無論是內賊外盜,你一定要將本案弄個水落石出!否則的話,本縣將唯你是問!」
  那李公甫無奈只得答應。楊知縣隨即揮手讓他退下,轉身對著夫人眉開眼笑:「你還真是高才呀!呵呵。」那婦人聞言,眼珠一轉,伸指朝他臉上一戳:「那……你就是蠢材!」


《合 家》

  錢塘的某間民居。書房之內,傳出陣陣背書之聲,但見一面貌俊朗的年輕書生正搖頭晃腦:「王曰:『寡人有疾,寡人好色。』對曰:『昔者大王

好色,愛厥妃。』詩云:『古公亶父,來朝走馬;率西水滸,至於岐下;愛及姜女,聿來胥宇。』當是時也,內無怨女,外無曠夫;王如好色,與百姓同之,於王何有!」接著便是光鋃一聲,一枚銅錢準確無誤的被丟入他身後桌上放著的小碗中。

  一相貌端莊的婦人自前廳穿過院子來書房,一路喚:「漢文,漢文!」
  書生再背:「王曰:『寡人有疾,寡人好色。』」忽的卡了殼,「好色……好色……」
  婦人進房,剛巧聽見後兩句,一驚:「哎呀,什麼好色好色的,難聽死了!弟弟,你讀的是什麼書啊?」

  被喚作漢文的書生聽到她聲音,笑著迎上前:「孟子,乃聖賢之書。」
  婦人還記著剛才聽他背的書,似信非信:「聖

賢書裡,還有這些混帳話呀?」
  漢文一臉得意,背著手道:「是啊,書裡面什麼都有。」見她不信,便又道:「哎,有言道:萬般皆下品,唯有讀書高。」說到讀書之妙,一發而不可收拾,「書中啊,自有黃金屋,書中自有紅粉嬌,書中自有好朋友,作對古人不寂寥。總之,一言難道讀書好!」

  那婦人聽他滔滔不絕,也不與他辯,想了想(只道):「那我問你,書中可有柴米油鹽呢?」
  漢文聽她此言不由語塞,無奈搖頭,笑道:「沒有。」
  「好,那打今兒個起,你就別唸書了。」婦人趁此說出來書房的本意,「你不是一向最想的就是行醫嗎?我已經跟慶餘堂的王員外說過了,你到他

那兒去當學徒去,先學賣藥,再學行醫。你看好不好?」
  「好!」那漢文一口答應。想起自家身世,憾憾而道:「要是早年我學會治病,那爹娘就不會因為得了痢疾的小毛病,就雙雙歸天了。」
  婦人聽他這麼說,也覺心頭一沉,關照他:「等你學會了行醫,你可以好好的救人呢!」
  正在此時,忽聽有人急急地叫門,傳來李公甫的埋怨:「哎呀,幹嗎把門關起來嘛!」卻原來,此處便是那李捕頭的家。那婦人是他妻子許氏,閨名姣容,書生是他內弟,名喚許仙,字漢文。姐弟二人自幼相依為命。姣容成婚之後,公甫待許仙亦是不薄,供他吃穿並供他唸書,三人過得其樂融融。

  這時許仙聽姐夫叫得急,笑著勸姐姐快去開門,並打趣:「將來啊,我要是做了醫生,第一個要救的就是姐夫──他呀,火氣太旺啦!」

  姣容出去開了門,公甫氣呼呼的進到前廳,把手裡那口撲風刀重重往桌上一放,坐下喝茶。許仙與姣容看他氣惱,兩人對望一眼,許仙惴惴地上前詢問:「姐夫,是不是衙門裡,庫銀又遭小偷了?」
  公甫轉頭:「嗯?你怎麼知道的?」猛一想,指著他就道,「是不是你……」
  許仙唬得連連擺手,急忙辯白:「哎哎,姐夫,您可別亂猜,我是最近聽您說了兩三次,說什麼金庫遭劫,來無蹤去無影的,連鎖也沒壞,銀子就不見了。」
  公甫悶哼了一聲,姣容卻大驚:「難道這銀子,讓鬼給偷走了嗎?」
  公甫聽見這話更是著惱,一拍桌子:「真是見了鬼了!」一尋思,茶也不喝了,提了刀又要出門。

  姣容急忙叫住他:「哎,你上哪兒去啊?」
  公甫恨恨地:「今天晚上,我再去守它一夜,我要親自抓到這個賊!要不然哪,我這個錢塘縣的班頭還怎麼當的下去?」
  「吃完飯再走麼。」
  「吃飯?銀子找不回來,大夥兒都沒飯吃了!」
  許仙見公甫轉身要走,趕緊插話:「姐夫,我今兒個就要到慶餘堂當學徒了。」
  公甫聞言,停了腳步:「嗯,去吧,好好的學。」說著說著又來了氣,「將來自己開個藥鋪,不用像你姐夫一樣,吃這口衙門受氣的飯!」說罷轉頭就走,渾沒聽見姣容在身後叮嚀:「當心點啊!」


《拜 師》

  公甫走後不久,姣容收拾停當,便帶著許仙提著禮物去慶餘堂拜師。那慶餘堂在錢塘縣頗有名氣,店舖有三層樓,門窗欄杆俱是古色古香,正門兩邊分別寫著:野山高麗東西洋參,暹羅官燕毛角鹿茸。鋪主名喚王鳳山,是當地的名醫,家境殷實,別人便也喚他「王員外」,他本人卻更喜人喚他大夫。

  姣容向他介紹了弟弟許仙,許仙畢恭畢敬的叫一聲:「大夫好。」姣容還要埋怨他胡亂稱呼,哪知卻正是投其所好。王鳳山樂呵呵的聽二人讚他這慶餘堂,見許仙盯著自己手中剛開好的藥方看,笑道:「太潦草了,年輕人看不懂吧?」
  許仙忙道:「怎麼會呢?大夫,您的書法,直追二王,一起一落都有來歷,怎麼會不認識呢?只是……」
  「難道是我方子開的不妥?」
  「不不不!大夫,您完全是對症下藥,哪裡會不妥呢!不過……」
  姣容知道自己這弟弟有幾分書獃子氣,怕他說話惱了員外爺,連忙叫他:「漢文!」
  王鳳山見許仙幾次欲言又止,倒覺好奇,便想問個究竟。
  許仙也不客氣,直道:「大夫,您這方子裡,如果再加一味甘草……」
  王鳳山微微一驚,仔細再看方子,不禁點頭讚許:「嗯!那就更王道了!好!」取筆添了,將藥方遞給病家,轉身又問:「年輕人,你這麼年紀輕

輕的,怎麼就知道這副方子要加甘草呢?」
  許仙恭恭敬敬地:「我看過一些亂七八糟的醫書,什麼《神農本草經》啊,孫思邈的《千金要方》、《攝生真籙》啊什麼的,所以就略知一二。」忽然醒悟自己剛才也太過大膽,忙又道,「胡說的,請大夫別見笑。」

  王鳳山卻並不介意,見他如此有識,人又謙虛恭謹,滿心歡喜,當下便應允了收他為徒。姣容自是喜出望外,許仙倒也機靈,趕緊上前拜禮:「老夫子在上,請受學生許漢文一拜!」王鳳山笑著受了,自此留他在慶餘堂內學醫抓藥,悉心教導。


《緝 賊》

  且說當夜,李公甫帶人親自看守庫房。正自巡邏,忽聽銀庫那邊有動靜,趕忙帶著眾差役飛奔而至。只見一青衣男子站在銀箱邊,神定氣閒,見他們圍了上來,也不逃避。公甫認定此人便是屢次盜取庫銀的飛賊,下令眾人上前抓捕,那人輕蔑一笑:「這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!」說著便出手,數招之間打

退了三五名差役。公甫見勢不妙,揮刀向他當胸砍去,青衣男子一個騰身避過,又與眾人鬥作一團,差役人數雖多,卻也絲毫佔不到便宜。鬥了數回,那人似乎無心戀戰,覷個空,一下子脫出了包圍,急得公甫直嚷:「不要讓他給跑了!不要讓他給跑了!快追!」

  那男子身形甚快,眾人隨著他的背影拚命追趕,不知不覺的到了一處廢屋。公甫交待眾人仔細搜尋,自己放慢腳步四處打量,但見殘垣斷壁荒草枯木,滿屋子蛛網塵土,哪有什麼人跡?忽聽身後簌簌聲響,一回頭,循聲低頭往桌底張望,又一無所獲。雖如此,心中仍直覺有異。正自驚疑,猛

然間一陣青煙噴面而來,煙霧中突然竄出一條青色大蟒,吐著紅信直撲他面門。公甫這一驚非同小可,登時暈了過去。眾差役慌忙七手八腳扶住,救回衙門去了。

  次日公甫向楊知縣稟報此事,卻被指辦差不力,更因道有青色蟒蛇出沒,有妖言惑眾之嫌,被結結實實地打了二十大板,傷得不輕。姣容忙替他收拾,還到慶餘堂拿了棒瘡藥讓許仙給他敷上,兼著求神拜佛,望菩薩庇佑。精誠至之,得了菩薩指點,在銀庫門上供奉了守庫神,暫得安寧。只公甫對那青衣的飛賊恨之入骨,身上腫痛,動彈不得,整日罵罵咧咧的發牢騷。

~第一集(上)完~ 第一集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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