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一 集 (下)
參與寫作：《江南鹽幫》之 bluesun、蓉兒1231、凌霄、天使禁獵區
校對 / 配圖：jiamin
再說那許仙，自從在慶餘堂拜師之後，做事勤懇學醫用功，深得王鳳山歡心。那日，鳳山見他正搗藥，有意考他一考，便問：「漢文，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搗的是什麼藥？」許仙答：「知道，是鹿角霜。」「它是內服還是外用？」「內服、外用皆可。」「那它有什麼藥效呢？」「內服以補虛助陽，外用可以收斂止血。」
鳳山見他答得絲毫不差，心下甚喜，想再試試他，拿起手邊的藥，又問：「這裡面裝的是什麼？」「硫磺。」「它最忌什麼？我是要看看你知道多少。」
許仙聽問，自信一笑：「如此，師父容稟了。」
〔天也不懂情調〕
硫磺硫磺原是火中精，朴硝是它對頭人；
水銀水銀莫與砒霜見，狼毒最怕密陀僧。
巴豆呀生就烈火性呀烈火性，最忌呀牽牛一路行呀一路行；
丁香丁香莫與鬱金見，這藥性不同要小心呀要小心。
鳳山：啊～～藥性不同要小心，
用對了嘛可以救性命，用錯了那可就要了命，
用對了嘛可以救性命，用錯了那可就要了命。
行！行！行！
鳳山翹著拇指讚他，對這個徒弟滿意至極。相處時間久了，兩人名為師徒，漸漸的卻是情若父子。鳳山見他年及弱冠，心裡打算著，又把他叫過一邊，試探著問：「漢文，你姐夫在家裡有沒有給你定過親？」
「提過的，我沒要。」許仙聽師父提起婚事，年輕皮薄，不覺紅了臉。
「哦？你是看不上，還是嫌人家醜？」鳳山問。
許仙搖頭，只說自己功未成名未就，沒資格娶媳婦。鳳山聽了好笑，便問他的打算。許仙想了想：「起碼也要跟師父把醫道學好，或者等自己也能開一家藥鋪，到時候，」說著自己也不免陶醉起來，「要是還能碰到一個情投意合的……」
「天仙美女，你才成家？」鳳山接過他的話，打斷他浮想聯翩，皺著眉提醒，「你不想想，你是個窮小子，你有什麼能力去養活天仙美女？別成天的胡思亂想了。」
「我也覺得自己是胡思亂想，說著好玩的。」許仙低頭苦笑，「其實，我一看見人家姑娘家，我就說不出話來。說不定，將來一輩子，光棍打到底呢。」
再說那白素貞，自峨嵋金頂得觀音菩薩點化後，便來到西子湖畔的杭州，落腳處是一座廢棄已久的府邸。四顧無人，化作一道白煙穿門而入，足尖輕輕一點桌角，借力在空中一個旋身，翩翩落在桌前。但見屋內一片荒涼，雜草叢生、蛛網四佈，門窗桌椅都是殘破不堪。素貞暗歎，輕搖螓首，正俯下身去輕輕拂去桌上的雜草，忽然身後傳來一陣狂笑：「哈哈哈哈！你這小娘子好大的膽子，竟敢潛入本王的府第！」頓了一頓，又厲聲喝問：「你是幹什麼的？」
素貞一驚，旋即回過身來，望了望門口，小心的答道：「我……我本來是想借居在這裡的，沒想到這裡會有人。」遲疑了一會兒，又問：「你……你是人嗎？」
「我不是人。」隨著這一聲回答，一條身影飛旋著飄落在素貞面前，一個身著青衫，眉清目秀又略帶江湖豪氣的公子哥現出身來，滿臉的玩世不恭，只說了句：「我是神仙！」立刻又是一個旋身，青影一晃，轉到素貞身後：「呵，小娘子，你見過神仙沒有？」說著笑嘻嘻的伸手便來摸她臉蛋。
素貞立即揮手撥開，身形一晃，飄後幾步，擺出了戒備的架子，秀眉一蹙：「我看你才不像神仙，倒像個色鬼！」
那公子卻絲毫不以為忤，反而樂呵呵的上前幾步：「好！你來得正好！我就是王爺，你來當我的王妃。」說著，一把便拽住了素貞的手腕。
素貞皓腕一翻，擺脫那廝，立時反掌揮去，幾個起落，將那公子逼退幾步，心下微微有氣，回過身來望定那人，冷冷道：「休得無禮！不然，不要怪我給你難堪！」
「真的嗎？我不信！」那公子不以為然的笑了笑，一個鷂子翻身，落在她身前，已是堵住了門。
素貞有些無可奈何，又好氣又好笑：「你到底想怎麼樣？」
「想你做我的妃子啊。」青衣公子頭一歪，倒是答的很爽快。
素貞輕吸一口氣，微微搖頭：「做你妃子？可以。我給你三次機會，你要是降得住我……」望著那人，眉一揚，「我就依你！」
「好極了！看招！」那人也不再囉嗦，出手就向素貞撲來。兩人就在屋裡打鬥起來，一個是青影飛舞、招招奪勢，一個是白衣飄飄、矯逸不凡，兔起鵠落間，素貞一掌擊中那人胸口，隨之一笑，飛旋凌空而去。青衣公子抬眼一望，喝了一聲：「想走？」緊追而去。
林間，亭旁，空地上。
一白一青兩條人影相繼飛落。素貞悄然而立，望著那人右手一抬：「請吧。」
青衣公子繞著她走了幾步，忽然叮了一句：「你剛才說過，要給我三次機會的。」素貞微一頷首，卻見他停下步來，朝著自己閉目立定，雙手一分，竟也作起法來！素貞不禁有些訝異。說時遲，
那時快，只見那人把口一張，一股烈火噴薄而出，宛如一條火蛇從下到上把她纏繞起來，熱氣灼人。素貞兀自不動，端立在熊熊烈火中，嫣然一笑，只纖手一指，火蛇就全都湧了回去，倒灌入那公子口中，唬得他連退兩步。
素貞淡淡一笑：「你還有兩次機會。」那公子臉上不禁微有些忿然之色：「哼！你不要得意的太早！」說罷，一個翻身遁去身形。素貞一笑，也跟著飛去。
兩人一前一後在林間穿飛追逐，身法都是敏捷迅快之極，一個仿若青龍出壑，一個好似仙子凌波。青衣公子幾個返折，見還是甩不掉她，於是乾脆在一座橋上站定。一回身，素貞已飛身追到，輕輕落在橋頭，一雙俏目望著他只盈
盈一笑，並不言語。
那公子想了一瞬，便開口道：「有本事，我們就比劃比劃，不然的話……」狡黠一笑，「算你輸！」
素貞還是大大方方的一個虛請，一笑：「你有什麼花招，儘管使出來。」
「好！」一聲斷喝，那人又凌空一翻，落在了橋下的水面上，足尖點水疾行幾步，回頭挑釁似的望了望她，又是幾個起落，踏在河邊岸上。素貞仍是輕輕一笑，便縱身追來。
兩人又是一陣追逐，青衣公子一面急飛，一面回頭看素貞，見她還是那麼輕靈飄逸，輕鬆自如，於是眉頭一皺，計上心來，忽的化作一道青煙鑽到地下。
素貞追到一片林中空地停下，不見了那青衣公子，不由得心生疑惑。正四顧尋找，忽然前方一聲巨響，一團黃色的煙塵爆揚開來。正遲疑間，左邊、右邊都有炸雷聲起。素貞急忙轉身避開，忽見面前草叢中撲出一條粗大無匹的青
色大蟒蛇，正搖頭晃腦的向她示威，不禁釋然：「我當是什麼妖怪，原來是同類。」
青色大蟒搖身一變，現出那公子來，拍了拍身上的灰土，說道：「原來你也是。」
素貞不再多說，凜然道：「你才只有幾年的道行，竟敢如此猖狂，我今天要是不除了你，日後你一定闖禍！」說著，向前一指，一道激電飛揚而出直奔那人前胸，青衣公子見機倒快，一個翻身避過，縱身向素貞撲來，素貞倉促間險些被他擊中，以掌擊之才堪堪避開。
那人在樹上頓了下身形，素貞乘隙閉目作法，喝一聲：「雄黃寶劍！」一
道金光裹著一把寶劍從天邊飛來。素貞一個撈劍在手，左手拈劍訣，右手橫劍當胸，直奔殺來。那公子一聽劍名，先已驚疑失聲，此時勉強招架，頓時
險象環生。素貞接連幾招殺的他連連卻步，一掌將他打翻在地，緊跟著劍尖遞到他頸前。
那人趕忙用手擋住劍鋒：「姑娘，手下留情啊！」抬頭瞥了素貞一眼，又垂下眼：「我知錯了。」
「知錯能改，善莫大焉。」素貞說著，收起寶劍，「記住了，以後不准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！去吧！」便轉身離去。不料後面那公子站起身跟了
來，模樣跟之前的飛揚跋扈已大不相同，竟帶了幾分羞澀：「多謝姑娘饒命之恩！嗯……姑娘，不知道要怎麼報答您？」
素貞側首聽了，不禁微微一笑：「你我均屬異類，不必客氣了。」可那公子仍然跟著：「嗯……若是姑娘您不嫌棄……」頓了一會，忽然說：「我願意終身侍奉姑娘，做一個忠心不二的丫鬟！」
「丫鬟！？」這話倒是頗出乎意料，素貞不禁回過身來，驚奇的上下打量著，「這……」
那青衣公子頑皮的笑了笑：「姑娘，您不相信啊？」自顧自的看了一回，「我本來也是跟您一樣的，不過──為了戲弄你，所以才變成這個樣子啊。不信，你看！」原地轉了個身，一片青光閃過，現出一個靈秀的姑娘，青衫青裙，笑盈盈地向素貞蹲身下拜：「小青拜見姐姐。」
素貞看在眼裡，十分歡喜，連忙上前扶住她：「太好了，快起來小青妹妹！」自我介紹道，「我叫白素貞，以後我們兩個就姐妹相稱好了。」
小青卻連連擺手：「哎，不可以！要主僕相稱！」看一眼素貞，「姐姐你的活命之恩，我小青一輩子都不會忘記！」素貞也不勉強，只嫣然一笑：「隨你好了。」
二人結伴回了廢屋，素貞一路跟小青打聽，方才知道此處乃仇王府，因見它院落寬敞，又少人打擾，便打定主意在此暫居。
〔前世今生調〕
慈悲心腸白素貞，刀下留人收小青，
二人結拜成姐妹，仇王府內把身存；
神通廣大修府邸，法力無邊造園林，
廢園舊屋變新貌，猶如枯木又逢春。
素貞輕輕巧巧的施法，轉眼間便讓這一棟廢屋變成了氣派體面的瓊樓高閣。小青見了更是歎服，心下敬佩不已，只是覺得奇怪：「姐姐，你有這麼高的道行，為什麼不求升仙界，反而到紅塵中來廝混呢？」
素貞欲言又止，只道自己塵緣未了。小青好奇地追問究竟，素貞也不瞞她，娓娓說與她聽：「記得在一千七百年前，有一天我險遭殺身之禍，幸好有一位牧童他救了我。我不能忘恩負義不報答人家啊。」
「我知道了！」小青恍悟，打著比方說，「就像姐姐你饒了我的性命一樣，我是不能不報答您的，對不對？」
素貞對這個妹妹甚是憐惜，總覺得兩人主僕相稱太過委屈了她。小青卻道：「哪裡的話，那是我心甘情願的！」想到同是報恩，素貞這救命之恩卻又如何報法？不免問她：「可是姐姐，這一千七百多年，可能那位牧童已經轉世二十多回了，茫茫人海，姐姐，你要到哪裡去找他？」
素貞告訴她自己曾得觀世音菩薩點化，說是「有緣千里來相會，須往西湖高處尋」，小青方才釋然：「噢，所以你就到杭州來找你的恩人了？」
素貞點頭。想起那四句始終參透不了的箴言，仍是一臉疑惑：「可是，須往西湖高處尋，要怎麼尋？什麼高呢？」
小青一臉興奮的瞎猜：「會不會是一個姓高的高個子？」見素貞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，勸道：「姐姐，你別心急，既然觀音大士都已經有了指點，我們是一定會有著落的！這樣好不好？從明天開始，我們每天到西湖去遊山玩水，找你的恩人。」
素貞知她生性調皮玩心又重，也樂得有她相伴共游西湖，再說自己也不知道這恩人要如何尋法，於是笑著應允了。念著自己皈依三寶的心願，又道：「這個恩人一出現之後，我報了恩，就跟你飛離人間一心向道，絕不戀棧紅塵。」
小青卻是多了個心眼，因她已在塵世廝混多時，只覺旦夕禍福，實難預料，嘟了嘟嘴：「恐怕，到時候由不得你了。」
素貞不以為然，一臉自信：「我自有定力。我不會為人間的七情六慾所牽引的。」
「可是姐姐，你又憑什麼斷定他是你的恩人呢？」小青又問。素貞故意賣個關子，只說自有法力。小青聽了更是憧憬，拍手道：「哈，我真的希望他會是位俊俏的郎君，那才有意思呢！」素貞笑著亦是滿心期盼。
〔情與法調〕
煙花二月去踏青，
風光無限少年心；
似水流年等閒過，
如花美眷何處尋。
二月初春，天晴日朗。山路之上但見許仙一身緊身打扮，扛著把藥鋤提個竹籃上山採藥。一路輕快行來，滿眼的春意盎然，渴了喝一口清洌的山泉，累了在樹邊歇一歇腳，端的是隨意自在。揮鋤之間，耳邊傳來陣陣甜美的歌聲：
〔採茶調〕
山岡的小路直通那茶山頂，石頭踩的亮晶晶，
你送走多少風雨的夜晚，
你迎接多少燦爛的黎明；
早晨採茶走出門，
總要看一看山上的心上人……
許仙聽得入神，渾不覺邊上有一白眉白鬚的老僧已暗自打量他許久。那僧人初見他容貌時微微一驚，而後又若有所思。此時見他聽歌入神，慢慢走近：「小哥，好個相貌！」
許仙回過神，見問，忙回禮：「原來是老師父，失敬了。」
那僧人笑笑，只道：「我問問你，好聽嗎？那些女孩唱的歌。」
「好聽，嬌滴滴的，像百靈鳥。」許仙讚歎。
「那世間還有更好聽的聲音你不知道。」
「什麼聲音？」
僧人一揚眉：「暮鼓晨鐘獅子吼。」見許仙不明所以，雙掌合十站定，眼望前方：「正是貧僧所念的佛號──南無阿彌陀佛！」這最後六字念來卻是響徹山間，唬得身旁的許仙連退數步，驚歎不已：「哈，師父，您的聲音好大喲！」
「呵呵，不是聲音大，而是力量大。小哥沒有聽過嗎？法力無邊，海力山崩！」
許仙連連搖頭：「不知道。老師父，你說什麼法呀，海呀的。」
僧人聞言一笑：「你能體會到法海二字，就證明小哥有些慧根。貧僧的名字正叫作法海。」許仙吃驚，慌忙告罪，那法海卻毫不介意，只著意勸他：「小哥既然有慧根，就應該去求慧淨，將來可以做一些濟世救人的功德。」
許仙一愣，心底莫明的慌亂起來，低下頭正好瞥見自己的藥籃，忙提了起來對法海道：「啊，我的功德是濟世活人，不是渡人。喏，我今天到山上來就是為了採藥材，藥材就能救活人。」
法海盯著他的眼睛，一字一頓：「活人一時，渡人萬世！」
許仙覺他自有一股攝人氣勢，自己與他相談甚是心慌，忙躲開他的眼光低頭鋤藥，只訕訕道：「我不懂你在說什麼。」
那法海自見他第一眼時便知他資質非同一般，此時乾脆直言：「小哥，放下藥鋤拿起禪杖，雲遊四海到處為鄉，終有一日你修成正果，就是我佛門的好弟子了。」
許仙聽得「佛門弟子」四字，吃驚不小：「不！不不不！我才不要當和尚！」想到自己藏在心底的願望，略低了頭，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：「……而且我也不能當和尚。」
「為什麼？」
「因為，我還想成家立業，娶一個又美麗又賢慧的娘子做我的妻子，唉，那該多好！」許仙說著自己的心願，眼神和言語間都頗為嚮往。
法海見他神色，知他留戀紅塵愛慾，厲聲告誡：「你有此俗念，必招佛殲。到時大禍臨頭，看誰能來救你！」
許仙呆了呆，馬上又笑道：「我不怕！我也不會有什麼禍事。」見他不解，接著道：「因為我家有賢妻啊！老師父，難道你沒有聽人家說過，『家有賢妻，夫不遭橫禍』嗎？」
法海見他兀自冥頑不靈，心下著惱，又不能強求，於是虎著臉念一句佛號，轉身離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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