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四 集 (下)

參與寫作:《江南鹽幫》之 bluesun、蓉兒1231、凌霄、天使禁獵區
校對 / 配圖:jiamin

《立 業》

  「保安堂」開業在即,店堂內忙忙碌碌。
  新聘來的陶掌櫃老到的向白福打聽東家的情況,白福告訴他東家許官人和胥門吳家濟人堂的老闆是師叔侄,並讓他寬心,說是東家官人和娘子一個在理一個在情,絕不會虧待別人的。陶掌櫃聽了自是連連點頭,見小青端了茶進來,又道:「你們青

姑娘看起來倒是挺嚴肅的。」白福平素少不得也吃過小青的苦頭,這時忙趁機告訴他:「她是個小辣椒,少惹她!」

  小青進了店堂,一眼瞧見家丁打扮的四鬼放著活不幹,圍作一團正擲骰子,氣上心頭,走到他們面前把茶盤重重一放:「我說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?明明是幹著幹著活的,怎麼又賭起來了?你們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都是賭鬼!」說著伸手便打。見四鬼還嬉笑著要來端茶碗,攔著不給:「不行!快去幹活!還想喝茶?」

  四鬼卻是不服,其中一個振振有詞地抱怨:「有錢能使鬼推磨,沒水,沒水誰幹活啊!」另三個跟著起哄:「就是嘛!」小青把眼一瞪:「你說什麼?你再說一遍!」「我說,有錢能使鬼推磨。」先開口的那個答她,說著說著卻是怯了,話鋒一轉:「沒水,沒水也得幹活啊。」「是啊,是啊!」另外三個也是隨風倒,趕緊附和。小青這才滿意,嗔了一句「討厭」,又關照:「你們好好的去幹活,我自然會把茶水端到你們手上。要不然,休想!」說著,轉身要上樓。

  掌櫃迎上前去搭話:「青姑娘。」「什麼事啊?陶掌櫃。」「剛才官人他們兩口子在鬥嘴,現在好像沒事了。」小青嫌他多管閒事,轉了轉眼珠

子,故意道:「我說陶掌櫃,我們這『保安堂』眼看就要開業了,」見他不住點頭,接著捧他:「所以這櫃台裡面的事情,你要多多幫忙看管著。」陶掌櫃受寵若驚,連聲說:「那當然,那當然。」小青卻突然沉下臉來,朝他臉上一拂袖子:「人家被窩裡的事,你就少管好了!」一番話,說得那掌櫃的甚是尷尬無趣。

  此時樓上房裡,素貞正編了故事為庫銀之事自圓其說,說到委屈處泣淚不止,讓許仙又是心疼又是心慌,絞了毛巾忙遞給她抹淚。素貞一邊擦拭一邊道:「官人,你現在總該明白了吧,為了你,我跟小青兩人費了多少心思,受了多少罪。」
  許仙惶惶地:「娘子,真對不起,我不知道那些庫銀,原來是強盜偷來藏到府上栽贓的。」想起自己因此吃的苦頭,不免忿忿,「真是……真是用心歹毒!」

  素貞見他信了自己的說辭,忙點頭附和,又補上一句:「本來那些強盜是想陷害我父親的,沒想到我父親已經過世了,反而連累了你。」說到許仙,卻是動了真情,握著他的手,一臉的感慨憐惜:「連累你披枷戴鎖、離鄉背井的受了那麼多罪,官人,我害苦了你。」
  許仙搖頭:「苦我倒是不怕。不過,跟你成親才三天,忽然的就要分散了,那種滋味,真是不好受。」望著眼前重逢的妻子,想起自己幾天前的相思愁苦,情不自禁:「娘子,你知道嗎?自從來到姑蘇以後,我真是每天都在想你,朝也思,暮也想,只是想你,什麼都不要,就是想你。」

  素貞聽了,又喜又羞,低頭輕輕地:「嗯,我都知道。」忽的想起提親之事,忍不住多問一句:「官人,要是有別的女孩子喜歡你,想跟你好,你也都不會喜歡她的?」
  許仙雖嚴辭拒絕了吳家的親事,此刻聽素貞提起,總覺心虛尷尬,站起了身別過臉不敢看她的眼睛,囁嚅地:「嗯……娘子,你是怎麼會知道的?」

  「我……」素貞已覺失言,頓了一頓,走到他身旁,藉著解釋試探他:「我是在想,以官人你的為人,還有跟我的感情,你是不會對不起我的,是嗎?」
  許仙聽了,恨不能把心都掏出來給她看,急急地答:「當然是這樣子!如果娘子要是不相信,我可以對天發誓……」

  「官人,不用了。」素貞忙攔著,握住他想要起誓的手,看著他的眼睛,也把真心托出:「官人,在這世界上,我最最相信的,只有你一個。」
  許仙聽她此言,這才舒了一口氣,心下亦是感動。

  素貞退開幾步,緩緩道來:

 〔情仇愛恨調〕
 素貞:
 官人不愧是良人,
 坦坦蕩蕩君子心,
 立身處世多方正,
 季布你一諾重千金。
 許仙:
 天涯把我尋,
 娘子是知音,
 山高全不怕,
 為了我許漢文。

 素貞:
 拾金不昧歸原主,
 船頭避嫌濕衣襟,
 不欺呀暗室黃花女啊,
 公堂你不攀床頭人。

  許仙:
  蘇州城被管束,
  想得我雙淚淋,
  不嫌貧將我愛,
  我二人訂終身。

  許仙:花容月貌,素貞:最好人品;
  許仙:我畫娘子,素貞:我一片癡心。
  合唱:一見鍾情,互訂終身,海角天涯,我把你等。

  許仙自窗下案几上取過那幅畫像,素貞拿著一端展開卷軸,看著畫中之人,想起重逢前許仙對畫思念自己的癡情,情難自禁,喚一聲「官人」,投入他的懷中。


《暗 波》

  「濟人堂」內。
  玉蓮沒精打采地拿著藥杵搗藥罐,悶悶地一聲一聲,忽聽「匡噹」一聲清清脆脆地,把正在整理藥櫥的吳夫人嚇了一跳,忙過來看,急問:「丫頭,有沒有傷到手啊!」說罷要看她的手。玉蓮吃了一痛,一下之後也不當回事,自己撫了撫手指,見母親來問,只把藥杵一摔:「沒有啦!娘,」掩過自己心不在焉,岔開話去,「爹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?」
  吳夫人焉能不知她心事,也不理會,淡淡道:「大概在你許大哥家用飯吧。」玉蓮一聽「許大哥」三個字,心裡便酸酸的不是味兒,賭氣道:「我們家沒有飯吃啊!為什麼要在人家家裡面用飯才可以呢!」吳夫人好氣又好笑:「聽你這丫頭說的!那許仙又不是外人,以前他在這兒的時候,咱們對他也不錯嘛!」
  玉蓮心裡不痛快,故意跟母親唱反調:「才不呢!跟我們家不錯的話,他怎麼會捨得走!」「那是因為他媳婦找來了,」吳夫人明知她故意別著勁,也偏跟她提,「一家好幾口子,都在咱們這待著,那多不好意思啊!何況,他也要求發展吶!」玉蓮聽此,越發氣的鼓鼓地:「哼!發展個鬼呢!我聽說了,許大哥那個『保安堂』啊,一直都沒有生意,根本沒有人找許大哥看病,所以今兒個,才把爹找去商量啊!」說到後來,語聲已轉柔,心裡對許仙著實牽掛。吳夫人也頗感慨:「就是嘛,我看他們哪,也是人生地不熟的,病家呢,又信不過你許大哥,所以才沒生意!」

  「才不是呢!」玉蓮此時決不肯安於常理:「我看呀,一定是許大哥那個娘子,沒有幫夫運,所以他的店,才發不了財!如果是我啊……」
  「你是什麼?」吳夫人見她把心事從口中漏了出來,也就不再遷就她,數落道:「也不害臊!」

  玉蓮不服氣,嘴裡嘟噥著,一抬頭:「爹!你回來了!」
  吳人傑夾著一摞醫書,應著女兒,走了進來。
  「怎麼回事啊!」吳夫人見他回來,忙問:「新店開張,怎麼沒人照顧啊!」
  吳人傑自去「保安堂」跟許仙商量一回,也沒找出個名堂來,怏怏地:「我也弄不懂啊!」歎口氣,「這樣也好,幹我們這行的,生意越清淡,對大家越好!」說著把懷裡的書往櫃台上一推。
  「你倒是想得開呀!」吳夫人聽他說些迂話,覺得好笑,又問:「那會不會是因為新店新大夫,那病家就信不過,所以沒生意呀?」
  吳人傑擺擺手,無奈地:「也許是吧!」轉頭一尋思:「哎,不對呀!剛才我回來的時候,在路上看見一個道士在賣藥,生意好得很吶!」想想,想不通這其中道理,搖頭作罷。

  吳人傑只是路過,慘了許仙整日對著那吹吹打打、被人圍的水洩不通的藥攤子,再看看自己這「保安堂」門可羅雀,煞是愁人。什麼「醫術精湛」「妙手回春」,那牌匾對著這冷清清的門堂看著很是刺眼。許仙踱了一圈,歎口氣又轉回到診台邊上,拿起本醫書,打發時日。

  素貞和小青整日在一旁瞧著,都心急如焚,卻無法可想。想找來吳老爺子,看他人面廣、地界熟,許能出個主意,誰知這位老爺子卻是尊水菩薩,沒半分主意,也只好作罷。
  今日見許仙越發沉悶,青兒也忍不住了:「我們開了店,也雇了夥計,可是卻沒有生意!這樣下去,怎麼得了!你看官人都急死了。」
  素貞更是心疼:「好可憐的官人!」
  正歎時,卻聽見「哎喲」「哎喲」地,青兒喜道:「哎,有人上門來了!」隔著簾子一看,原來是一位大娘,臉色蠟黃,被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扶著進門來了,直奔藥櫃前。陶掌櫃忙笑臉相迎:「老太太,您要抓藥啊,您把方子給我。」

  那大娘一直按著肚子:「我沒有藥方,我買兩瓶萬靈丹!」
  陶掌櫃:「萬靈丹?小店不賣這藥啊!您治什麼病啊?」
  那老太太見陶掌櫃說沒賣的,只道他欺人,沒好氣地:「拉肚子的!」伸頭往裡一張望,看見許仙坐著堂:「哎,你這邊不是茅山道士啊?」

  「茅山道士?」許仙放下書,走過來道:「你說的是那位神醫王道靈啊!」
  那婆婆忙道:「對對對對,王大仙!」
  許仙笑笑:「我是許仙,不是大仙!您要找的神醫,」說著給她一指,「喏,就在那邊,很多人擠在一起的那兒就是了!」
  那婆婆忙不迭地道謝,轉身自去了。許仙看她出門,歎口氣,又回去把書

拾了起來。
  小青在一旁好氣又好笑:「唉,這個書獃子,他還給病人指路呢,真是瞎熱心!」素貞知他為人方正,做事雖有些迂,卻均是君子所為,心底倒頗為歡喜。只是「萬靈丹」這三個字,卻是讓她留了心。


《宿 怨》

  這數日來,總有病家上門找什麼「萬靈丹」,後來才知只有那對門的茅山道士處才有賣;而所有的病家均是一個症狀,就是上吐下瀉,腹痛不止。若是平常,這自是小毛病,怪就怪在吃什麼藥都沒有用,如此拖上幾天,便都面黃肌瘦,手腳無力,別說幹不得活兒,連床都下不了,日子一長,自然就要上閻王那兒湊數了。偏那茅山道士的丹藥就有用,服下即見效,利落得很,是以生意興隆。只是他不安好心,把這價碼抬得高高的,逼得多少貧門破戶傾家蕩產來買他的藥。他自稱是什麼王道靈,因確有幾分不凡的手段,後來乾脆就封自己作「王大仙」,買了他的藥的人回去一宣揚,這「大仙」的名號便傳開了。
  可是這什麼「大仙」,哪裡瞞得過素貞去。素貞在內房裡向外望,細細瞧他,愈覺眼熟,此時剛好湊上那道士也朝她這瞧來,神色間似帶幾分挑釁,素

貞猛然想起三百年前在山中修煉時的一件舊事。那王道靈確非善類,乃是一隻修煉成精的癩蛤蟆。

  那蛤蟆精一句「君子報仇,三百年不晚」乍一下響在素貞耳旁。粗算一下,拋去零頭,也差不多有三百年了。只是他怎能算計到自己會在此處開了

這藥鋪,又如何弄來這些靈藥呢?他真是為報仇而來嗎?她有千年道行,凡間諸般雜事均在她指掌,此時卻有些拿捏不住了,心下驚疑,關上門窗,好靜心思量,就沒見著許仙也去湊熱鬧了。

  許仙整日價冷冷清清的坐堂,見對面熱鬧不已,終於忍不住撂下醫書,去看看個中到底有什麼玄機,卻剛好見著王道靈施個小法術,變出一碗水來,對看熱鬧的人信口胡煽:「我告訴你們啊,這叫萬靈水,這比萬靈丹還靈呢!」說著端著那碗水要眾人一試,眾人大都不信,只想湊個熱鬧,卻沒人有膽嘗。王道靈見轉了一圈沒人肯嘗,一抬眼,

覷見許仙,便把那萬靈水端到他面前:「這位相公,你試試?」見許仙推辭,連連勸道:「沒事的,來,試試!」一個勁地把碗往許仙面前推。許仙見他纏上自己,推辭不掉,也想試試這什麼「萬靈水」到底有什麼「靈」處,便就接過,一口氣喝乾了。王道靈見他喝了,便接過碗,再看了看他,暗「哼」一聲,轉身接著吹他的「萬靈丹」去了。

  許仙當時未覺不適,見也沒什麼希奇之處,等攤子散了,也就回「保安堂」去了。只剛一入夜,便覺腹中翻江倒海,開始一趟一趟地上茅廁。上邊吐著,下邊瀉著,從藥鋪裡拿來了藥,吃了也沒半分用處。幾趟下來,已是手腳冰冷,虛汗淋漓,倒在床上爬不起來了。素貞忙著伺候他,幫他拿藥,把他扶上床,擺了熱巾子給他擦汗,見仍是不止,不禁急道:「這真是奇怪!怎麼好好的一下子,就突然病倒了!」許仙躺在床上虛喘,猛地坐了起來:「哎呀,不行了,不行了!我又要去瀉了!」推開被子,軟跌跌地要往外跑,素貞忙扶

住他:「你到底吃壞了什麼東西?這怎麼得了!這一個晚上已經瀉了七次了!」「不是七次,是九次啊!」許仙忙按著肚子跑去茅廁了。
  「小心啊!」素貞看他出去,心下甚是焦急,忽然一驚,想到王道靈。掐指一算,已知日間之事,略施法術,便知他蹤跡,趁許仙還未回來,便去尋那蛤蟆精了。

  那王道靈正領著他的兩個跟班,鬼鬼祟祟在蘇州城的大小水井間奔走,素貞一陣風似地閃過,躲在一邊看他所為;卻見他跑到一口井邊上,左右看看,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子,往井裡撒些東西。素貞在暗處一驚:「下毒!」雖已想到一些端倪,但親眼看到,自是不同。本以為他純粹是來對付自己,看來他只是想詐些錢財而已,遇到自己只是個巧合罷了。只是這般害人,實難饒恕,心下已拿定了主意,見他們一走,便走到剛被下了毒的水井旁,小施法術,在井台上做了一個小白圈的記號,又繼續跟著他們,在每一口被下毒的水井井台上都做了同樣的標記,直到那蛤蟆精回去了,這也才回去。見許仙早已虛脫倒在床上,就給他去了鞋襪,扶他躺好,也便睡下,一夜無話。


《較 量》

  次日,陶掌櫃一早便來開門整理,正在打掃,見許仙按著肚子,軟軟地走進來,大吃一驚:「您是怎麼啦?才一晚上,人都變形啦!」

  許仙緩緩地歎道:「病來如山倒,昨天一個晚上又瀉又吐的,實在受不了。」按住肚子,臉色煞白,一直「哎喲」。
  陶掌櫃忙把他扶到椅子上:「您歇會兒。」
  許仙雖知藥不大頂事,可也總信吃還是比不吃好,便吩咐陶掌櫃道:「您快替我抓點藥,我要先止住瀉肚子才行。」陶掌櫃便忙去抓藥了。

  那癩蛤蟆一早便來到「保安堂」門口晃悠,見許仙已坐在堂內,便走了進來,乾笑兩聲,裝模做樣地問道:「府上可有上吐下瀉的病人,我王大仙有萬靈丹包治!保證您是藥到病除!」
  陶掌櫃見他進來,便忙來招呼,聽了他說,頗為詫異:「萬靈丹?」
  「嗯!」王道靈指著那「萬靈丹」:「一兩銀子一瓶,保證是藥到病除!」說罷瞧向許仙,心下偷笑,只裝作正經:「這位相公,看你這樣子,八成是昨晚跑了十幾趟茅房,是不是?」
  「你!」許仙見他來,本來覺得軟軟的,這時也硬撐起來。沒想到他賣藥居然賣到自己藥鋪裡來了,心下本已著惱,見他如此說,更氣又急。
  那王道靈裝腔作勢地攔下他的話頭兒:「哎,我是王道靈,人稱王大仙,吃我一瓶藥,哎,疾病化雲煙!」
  許仙氣極,不願示弱,正道:「我不會買你的藥的!請你注意,我這裡也是藥鋪,我自己就是大夫,有病我自己會治!」
  「唉呀!」王道靈見他仍然混沌,也不願跟他蘑菇了,就乾脆點破了:「你那個藥治不好你自己

的病的,還是買一瓶萬靈丹吧,啊?」說著把藥遞到他跟前。
  許仙見他輕視自己,也就不再客氣:「就是送我也不要,請你走吧!」
  「哎,」王道靈「哼」了兩聲:「這是你說的啊!送上門來你不買,待會可別上我那兒去求去!」依舊覷眼看許仙,仗著藥,巴望讓他輸口氣。
  許仙站起,硬道:「我就是死也不會求你!」

  「好,這可是你說的哦!那我就告辭了!」王道靈見他冥頑,也就懶得再跟他說,只磨磨蹭蹭地要等白素貞出來,便慢慢哼道:「不買就隨便你了!我就走了!」果然聽到一聲:「站住!我買!」素貞從內堂走了出來。
  許仙忙攔住她:「娘子!」
  「官人,醫病要緊!不要賭氣了!」轉身對陶掌櫃:「陶掌櫃,拿一兩銀子給他!」
  陶掌櫃應了,忙去櫃台裡頭取銀子。
  「對嘛,這才是明理人嘛!何必賭氣呢!哼哼!」
  陶掌櫃拿了銀子來,接下藥,連連催他快走。那蛤蟆精見目的已達到,拿上銀子,乾笑兩聲,收起拂塵,大搖大擺地走人了。

  素貞盯著他出門,看他得意,想到他所為,尤其是害了許仙,很是生氣。許仙不明就裡,埋怨她道:「娘子!這個道人惟利是圖,一點醫家和出道人的慈悲心都沒有,我們幹嘛要買他的藥啊!」
  素貞無奈,忙道:「不買可不行啊!」
  許仙兀自強硬:「為什麼?這種病,我自己也會治!」一臉不服氣。
  素貞見如此,只好告訴他:「官人,你得的不是病,是昨天喝了他的毒水,已經中毒了!」

  許仙愕然,看著素貞說不出話來。
  素貞知他心意,點點頭以示肯定,接過萬靈丹,對他道:「這就是解毒水的藥!所以絕對會有效的!」
  許仙還未轉過神來,又驚又怒:「那這樣說,他不是在害人嗎?」

  素貞盯著王道靈的背影,微微一笑,想著那一招妙棋,柔聲寬慰他:「沒關係!他害人,我們救人吶!」
  「好!」許仙聞言亦喜:「我生平最喜歡救……救人了!」馬上又不行了。
  素貞見此不覺又好笑又心疼,忙扶住他:「官人,我看你還是先救你自己吧!」說著把那萬靈丹遞給他,囑咐道:「這藥吃完之後,瓶子別丟,我有用處!」
  許仙點點頭應了,接過藥,忙去解決了。

  素貞看著許仙去了,心中寬解,想到一事,便對著屋裡喚了一聲:「青兒!」小青聞聲,忙從樓上下來:「來了!」問道:「有什麼事?」素貞叫她湊過來,把昨晚拿定的主意一一說給她聽。
  原來自昨夜見到那蛤蟆精往井裡投毒之後,素貞甚是吃驚,生氣之餘,卻也想到了一個既能治好

這場人禍又能解決「保安堂」慘淡處境的好辦法,便是偷天換日。用麵粉偷偷換去那妖道的解藥,好讓他不能再用這藥來斂財,然後把這解藥改頭換面,以「保安堂」的名義贈給蘇州城中中毒的百姓,以解時疫;如此,既解救眾生,又幫了許仙,說起來,倒是王道靈的一番心思成全了素貞,幫了「保安堂」。


《調 包》

  是夜,素貞拿著許仙吃了藥剩下的瓶子,在後院找了間空房,讓小青守在門口。看著那小瓶子,素貞微微一笑,衣袖輕揮,桌上頓時擺滿了模樣相同的瓶子,看看只怕不下幾百個,夠用了。忽聽外面有聲音,便朝外瞧瞧,原來是

陶掌櫃來送製假藥的麵粉,小青見他要往屋裡走,忙攔住他:「行了行了,交給我就行了。」
  陶掌櫃把面盆放到她手上,喜道:「青姑娘,

你還會做麵食啊!我們今天吃包餃子,還是趕麵條啊?」
  小青好笑:「你就知道吃。這個嘛,我是用來做藥的。」
  陶掌櫃一聽,頗感詫異:「麵粉拿來做藥?那能治病嗎?」
  「治不好可是也治不壞啊!只是一點點麵粉,傷不了人!」小青得意的賣著關子。
  「哦,這叫什麼藥啊?」
  小青想了想:「嗯,老牌的『萬靈丹』!好了,好了,沒有你的事了,出

去,出去,出去。」看著陶掌櫃走遠了,這才頂開門,進了屋子,一看,叫出聲來:「哇,那麼多的瓶子,夠他們賣的了!」

  「對。」素貞想到日後的情景,笑道:「等人家花錢買了,治不好病,那個時候白送給人家也不會有人要了!」
  「嗯!」小青笑,又看看滿桌的瓶子:「那我現在就叫五鬼過來幫忙,把麵粉給裝進去!」
  素貞輕聲囑咐她:「你們動作快一點!我先過去王道靈那邊看一下。」剛要走,忍不住又叮囑一聲:「小心一點兒,千萬別給官人知道了!」
  小青撇撇嘴:「好啦,又是官人。」

  素貞笑笑轉身出去把門帶上,小青即做法召了五鬼來。那五鬼正在洞中睡得香,乍一下被小青急急地召了來,落在地上還都歪歪扭扭的打不起精神,老大地不樂意:「哎喲,青姑娘,又找我們有什麼差使啊?」睜開眼看見桌上滿滿的小瓶子,一下都有了精神:「哎,哎,這什麼寶貝?」都搶著拿來玩,嘴裡吵吵嚷嚷的不停,叮零光啷地亂作一團。
  小青忙叫他們別吵,不許他們亂動。五鬼一有束縛,便不舒服,扔下瓶子,又歪去了。小青急道:「哎呀,你們不要做懶鬼嘛!哎,哎,哎哎,看著看著!」把他們都招呼到一起:「我教你們做!」說著拿起個瓶子,舀了一勺麵粉,道:「把麵粉裝進去,全部都裝得滿滿的,快!」

  五鬼一聽,便都叫開了:「哎喲,無聊,什麼嘛!」
  小青氣了,板起臉叫他們:「哎!快呀!」
  五鬼見她生氣,馬上老實了,都乖乖地去幹活了。小青見他們聽話了,也就坐到一邊看著,不再管了。只是五鬼幹著覺得有趣,玩心大起,不肯老老實實地,把瓶子扔得滿天

飛,麵粉吹得到處是,嘻嘻哈哈地吵鬧。小青說了幾次,見他們不聽,也就由他們去了,只看著門戶,倒樂得悠閒。

  素貞把事情都交代給小青,便先去了王道靈處取走他的藥,順便看看有什麼動靜。推門進去,隔窗一看,王道靈正摟著個女人睡得香,絲毫無覺。素貞好笑,歎了一回,便去找那萬靈丹了。悄聲推開另一扇頂上貼滿靈符的木門,只見裡面櫃子上擺得滿滿的都是許仙用過的那種藥瓶子,心知即是萬靈丹,便取出帶來的葫蘆,給它施上一點法術,拔出塞子,連藥帶瓶子都收了來,透光往裡一看,都乖乖地待在自己手心了,放心一笑。

  又在房中看了一圈,發現還有幾個藥罈子,便把裡面的藥也都收了進來,搖了搖葫蘆,把塞子再塞上。剛收拾完了,小青便帶著五鬼來了。素貞拿著葫蘆對小青搖了搖,笑意盈盈,眼光一指:「你來的正好,快把瓶子擺上去啊!」小青會意,招呼五鬼:「快啊!」五鬼應了,忙去幹活。五隻鬼十雙手十分利落,叮零光郎,很快大功告成。素貞看他們幹得差不多了,推推小青,

小青即把隨身備的一包麵粉放到那幾個大藥罈子裡去。諸般所為,竟是出奇地順利。素貞又把屋子看了一圈,見一切如常,沒留下什麼破綻,便忙和小青悄悄帶著五鬼回去了。

  王道靈睡夢中似聽有響動,細一聽,又聽不到什麼,H為是蟲蟻貓鼠,便又繼續做夢去了。

  次日一早,素貞把昨晚收來的萬靈丹都擺在桌上,微微一笑,做個法術:「萬靈丹,變!」瞬間改頭換面。素貞正喜,許仙推了門進來,看見一堆小藥瓶子,覺得奇怪,忙問:「娘子,這都是些什麼?」
  素貞想到來日興旺,心裡歡喜:「官人,你不是最喜歡救人的嗎?這些都是救人的藥啊!」
  許仙頗感驚奇:「治什麼病的啊?」

  「專治現在那個上吐下瀉的惡症啊!」
  許仙還對那日素貞要他買藥之事耿耿於懷,吃味地:「不是人家王道士有靈藥嗎?」

  「我們的比他的更靈!」素貞對那癩蛤蟆用心之險惡,一直有氣:「因為他的藥要一兩銀子一瓶,很多窮人家根本買不起!」

  許仙亦喜善道,聽她如此說,雖然尚不知內情,也不免憤慨:「對,我們可不能賣這麼貴!賣藥的要乘人之危來賺錢,那樣會斷子絕孫的!」
  「官人你放心!」素貞壓根不願藉那蛤蟆精的手段賺錢,對他道:「我們的藥根本不用錢,是免費送給病家服用的。我發願,要把這一次的時疫趕快給治好!」

  許仙聞言大喜:「那太好,太好了。娘子,你簡直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!不過,」一轉念,復又擔憂,覺得不甚踏實:「你這藥會有效嗎?」
  素貞趕緊道:「我保證,跟那個什麼道士的一樣有效!」

  「恐怕不會吧!」許仙想到昨日陶掌櫃跟他說的,不禁涼了下來。
  素貞不解他為何反覆,微驚:「官人,你不信哪!」

  許仙素知她能,但恐她救人心切,反做出什麼荒唐事來,便道:「娘子!」
  〔前世今生調〕
  娘子天生好心腸,濟世活人有妙方;
  陶家大哥跟我講,麵粉製藥太荒唐!

  素貞聽他如此說,方才釋然,想是遇見了陶掌櫃,才知道這些,早已想好托詞,這時便說與他:
  一字千金有妙方,麵粉製藥不荒唐;
  牛溲馬渤皆有用,妙手回春把名揚!

 許仙:
 人命關天非兒戲,
 千萬謹慎要提防!
 素貞:
 為妻行事有主張,
 要天下聞名保安堂!

  素貞把這番心思全倒出來之後,欣然道:「官人,你儘管放心,只要這一次捨藥救人的義舉做得好的話,那我們姑蘇『保安堂』就會天下聞名,那以後就不用愁沒人上門了!」
  許仙懶懶地提起凳子又撂好,坐下撇撇嘴:「可是,陶掌櫃跟我說,這裡面裝得都是麵粉啊!」

  素貞見他仍是提麵粉,恐不說個道理出來,留下心結,只好笑著胡亂講個名堂:「這些不是麵粉,是愛心粉,還有我師尊觀音大士的靈符在裡面。」想那王道靈的藥瓶藥罐裡確實是麵粉,現下卻是說不清楚,便把觀音大士給抬了出來。
  許仙蹙起眉頭,抬眼問她:「是真的?」見她點頭,還是遲疑:「不會把人吃壞吧?」
  「不會的!」素貞生怕他再問下去,問出什麼破綻來,就忙推他:「哎呀,官人!你太囉嗦了!你趕快去,跟陶掌櫃一起幫忙寫幾個字。」
  許仙心裡不踏實,但不願違拗她:「寫字我拿手,寫什麼?」
  「這些藥是我們『保安堂』出的,那……」眼睛轉轉想了想:「就寫『保安丸』好了!人家一看到就想起『保安堂』了!」

  許仙對這「保安丸」到底存有疑慮,這時只一個勁地潑冷水:「要是這『保安丸』把人吃壞了,『保安堂』只好關門大吉了!」
  「呸呸呸!你真是烏鴉嘴!」素貞掩住他嘴,說著又推他:「快走了!」見他走遠,這才有些安心,想到剛才情景,險些搪不過去,心中猶驚,好容易舒了一口氣。

∼第四集(下)完∼ 第四集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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